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⼀個不好下標記的年代

文/曾英棟

一九七○年代的台灣,各行各業處於「混沌」狀態。工業代工,客廳即工廠,政治街頭運動方興未艾,鄉土文學如雨後春筍;固化的傳統漸漸鬆動,整個社會充滿未知爆發力。

南美館即將於十月展出「內外之相:曾培堯的藝術生命」,正是那個時代藝術的一方寫照。

高二那年,我走在台南市西門路上,被不起眼的小招牌「曾培堯畫室」所吸引,好奇地走上窄小木製樓梯,只見不大的畫室裡掛滿了各式各樣的作品,空間瀰漫松節油、亞麻仁油等油畫的味道。在那魔幻般的空間,我度過了高中青澀的兩年。

畫室同期同學中,有三位進入師大美術系,在當時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。七十年代有美術科系的學校只有師大、文化、藝專,三千多人錄取三十人的狀況,師大的教授常笑我們簡直是祖宗八代保佑。不是科班出身的曾培堯,教出我們這些不具科班風格的學生,更自由、更沒有束縛,進入體制之後,自然經歷一番碰撞和批判。

八十年代紅透半邊天的素人藝術家洪通,正是畫室裡最有趣的同學。曾老師的厲害之處,是只鼓勵洪通,從來不「教」他;在角落獨自塗鴉的洪通,帶著異於常人的靈魂,默默地畫出了神一般的作品。因為「沒有教」的教法,拉出了洪通質樸的「靈魂畫像」。

那個時代,到處所見都是殖民式印記與宮廟文化,美術學院裡則充斥前、後期印象派圖騰,被大家視為圭臬。相對曾培堯的畫室,更像是喧囂城市裡的避風港,也猶如高更的大溪地,遠離文明。

曾老師一頭鑽進自己的世界,在資源匱乏的年代,從貧瘠土地中探索內在生命力。一九六○年開始,他選擇常民所見、所用的祭祀金紙,並引介「民俗圖騰」和自創的「生命符號」,使作品呈現「抽象」、又有別於我們常見的「純粹抽象」,風格十分獨特。

好的老師不一定是好的藝術家,好的藝術家也不一定是好的老師,兩者兼具者更是鳳毛麟角。而我有幸在小學時代遇到的陳國展老師、高中的曾培堯老師、大學的席德進和何明績老師,是不同階段的啟蒙恩師;他們用啟發、用感動、用喚醒、用打破,讓學生在傳統制式中開了另一扇窗,看到新世界。

或許是「價值觀的集體意識」,讓我們忽略許多耕耘這塊土地、貢獻良多的老師與藝術家。讓我們重啟「天眼」,以更多元的視角,「在一個不好下標記的年代」,還給這些沈默的聲音該有的歷史定位。

本文作者曾英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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